[瑣言] 更煩

真不懂媽咪怎麼會嫁給這種人？

告了喪假，接連幾天跑國稅局、地方法院、戶政事務所，辦理媽咪後續的相關事宜，好不容易終於弄完了限定繼承，熊寶貝想說打個電話去問問媽咪公司那邊申請遺族津貼還有沒有缺東西，還好有問，對方窗口很擔心地告知：老頭今天早上去電要求將受益人從熊熊改成他一個人。

這下，我只能說火了，於是去電勞保局，同一順位的受益人可以同時具名申請，於是晚上將相關的東西準備好，明天一早請熊熊送媽咪公司去。

難怪，早上死老頭還在問：辦理限定繼承還可不可以領保險金？

為什麼？早走的是媽咪？

我們從多小就開始期待沒有老頭的生活？我們說要帶媽咪去日本、去歐洲、去貝里斯、去玩、去看世界，如果老頭在身邊，媽咪會放不下，那我們就去沒有老頭的地方。

結果，連跟媽咪去看個電影，也都還在想老頭吃飯了沒？

多麼希望媽咪能多留一些時間與空間給自己？

也不知道幾年了，就算在家裡吃飯，我跟熊熊都自己打理，生活上也都自己收拾，甚至家事洗衣清掃，我們都會分擔，更甚，老頭待在家裡當廢渣，我們還要幫他帶飯，不願意替他買菸還會又叫又跳，不過，我們不買，還曾經替他借錢還地下錢莊，錢騙到手還要說不夠。

果然是禍害遺千年！

雖然我知道媽咪希望我們照顧老頭，但是我做不到。

雖然我知道媽咪希望我們孝順老頭，但是她從沒要求過，因為她知道我們對老頭的恨有多深。

雖然我知道我應該要原諒老頭，但是我做不到。

我一點也不希望老頭快死，他並不能那麼早去煩媽咪，那我也沒機會原諒他了。

對於心，我得學；對於恨，我得放；這是我的修行。

說來，老頭的處境也很可憐，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他原先經營旅行社靠行，競爭不下去，工作量大減，開始迷上六合彩，漸漸地連地下的樂透彩券也賭，寅吃卯糧之下支票跳票，賭仍繼續，於是就向地下錢莊借錢，用票信的方式去借。而我跟熊熊知道的那一天，是還款期限前兩天，上完班上完課回家清理完畢以後打算睡了，老頭躺在床上，媽咪在床邊哭，老頭一幅欲之將死的模樣，虛弱氣喘不已，媽咪則是不停地哭。

媽咪哭哭哭，哭哭哭，哭到不會停。

於是，我說，我會想辦法借十萬回來，還給地下錢莊。

錢，湊到了。老頭就此待在家裡面了。

如果，一個人待在家裡能幫忙家裡面的事情，也就算了，但老頭卻愈是待在家裡面愈要人照料，沒煙可抽、肚子餓了都打電話去煩媽咪，讓媽咪總在工作中心神不寧，媽咪好不容易放個假，還要張羅他的吃喝拉撒，夜裡不讓媽咪睡覺的原因是他的宵夜、他的水果、他無聊要人陪，媽咪要他幫家裡買個東西卻得等他睡飽、吃飽、有心情再去，錢，當然是媽咪給。

媽咪的身體，差了，老頭還說媽咪在裝。

媽咪咳嗽太久，老頭嫌煩，叨念著讓媽咪別裝了，飯要繼續煮、爺要繼續當，媽咪硬撐著。

如果，我跟熊沒有堅持媽咪得去看醫生，隔天，媽咪就會呼吸衰竭。

X光，說明了一切，右肺超過四分之三的積水，怎麼呼吸？

前一夜，媽咪喘在沙發上，我跟熊熊忙著網路找醫院，老頭還是喊了餓，媽咪拖著氣喘咻咻的呼吸，切了水果。

這幾天，老頭跟我吼了起來，他說等妳以後有人要再說，妳不懂有人愛是怎樣一回事！對，我是不懂，愛不是體諒與分擔？愛是一昧付出犧牲到死嗎？

我承認，我忌妒，我忌妒老頭搶走媽咪，更奪走媽咪的生命。

但，如果老頭就此戒菸、戒賭，那媽咪走得也值得，不！一切變本加厲。

老頭說，媽咪有卡債，我們要去辦拋棄繼承，上網查了資料才知道，拋棄以後會拖累外公、外婆、阿姨、舅舅們，於是我查了限定繼承的手續與方式，這兩天連跑這些地方辦手續。老頭問，繼承可不可以不要先辦？等媽咪的勞保津貼下來，等他拿到錢以後，再去辦理繼承，免得銀行跟勞保局扣押這筆遺族津貼？

限定繼承只有三個月，不能拖，於是我和熊熊堅持辦理。

這幾天早上，老頭不停問，到底那筆錢的取得有沒有問題。

說了幾百次，不信恆不信，我也懶得再說明。

傍晚，跟媽咪公司的會計通過電話，準備好了三個受益人的申請書，等老頭下完注、看完開獎、對完獎以後，才說，媽咪遺產到底要不要先還媽咪幫他借的部份？他先問熊，熊說不要，再問我，我也說不要，然後他就大吼沒得談，媽咪遺產他也不要，我們說起媽咪揹債的原因，老頭就說過去的都不算。

那，過去我幫他還地下錢莊的十萬、陸陸續續繳的房租、手機費、家裡開支、甚至這次媽咪生病我向老闆娘借的四萬呢？沒錯，他不要錢，他只要先幫他還債。

氣起來，說要當著媽咪的面活活打死我，這一次，我報警了，也報案了，也通報了家暴中心，我不要再傻傻被欺負，沒有人可以欺負我母親的女兒。

吼跳著，他不要錢，我不要好好談就別想領媽咪的保險金，其實，我很想趕緊拿到錢，因為我要搬家，我要脫離他，不過，沒有關係，那就通通不要申請，我還是可以靠自己的。

雖然，這一次，已經沒有辦法帶著媽咪走了。